第六章：猎场风云

皇家围场，位于京城以北的苍茫山麓。秋日高爽，碧空如洗，连绵的山峦层林尽染，泼洒开一片绚烂的金红。然而，这片壮阔天地间弥漫的，并非只有秋猎的豪情，更有无形的刀光剑影。

旌旗招展，仪仗威严。皇帝高坐于观猎台之上，虽年近五旬，但久居上位的气度不怒自威。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两侧，锦衣华服，谈笑风生，却难掩各自眼中的揣度与机锋。

肖毅然一身玄色新制骑射服，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。他勒马立于靖安侯府的家将队伍前列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。父亲肖铎就在不远的前方，与几位老将军低声交谈，神色沉稳。而他的视线，最终如同淬了冰的箭簇，精准地钉在了观猎台右侧，那个被一众勋贵子弟和官员簇拥着的身影上——二皇子，赵珩。

赵珩今日一身绛紫色蟠龙骑射装，金冠束发，面如冠玉，正侧首与身旁的吏部侍郎（王显之父）谈笑，举手投足间尽显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。他似乎察觉到肖毅然的目光，转头望来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，遥遥举了举手中的马鞭，仿佛只是熟稔的招呼。

但肖毅然看得分明，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，那双看似温润的眸子里，藏的是毒蛇般的阴冷与算计。前世，就是这张看似亲和的脸，在最后关头给了他致命一击。

“陛下有旨，秋狩开始，望诸位卿家各展英姿，拔得头筹！”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。

号角长鸣，声震四野。早已蓄势待发的勋贵子弟、武将儿郎们，如同开闸的洪水般，催动坐骑，呼啸着冲向广袤的山林。马蹄声如雷，卷起漫天烟尘，场面一时间热烈而混乱。

肖毅然并未急于冲杀，他控着马缰，不紧不慢地随着人流移动。他的目标，从来不是那些寻常的獐狍野鹿。他看似在观察猎物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赵珩及其几个心腹随从的动向。

果然，赵珩并未亲自下场追逐，只是象征性地射了几箭，便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，策马向着围场西北方向，不疾不徐地行去。那个方向，正是落鹰涧所在。

肖毅然心中冷笑，鱼儿已经循着饵料游动了。他轻轻一夹马腹，座下骏马会意，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主猎场的人群，如同幽灵般，借着林木的掩护，远远辍在赵珩一行人的后方。他挑选的几名绝对忠心的家将，也早已按照事先的安排，化整为零，潜行匿迹，向着落鹰涧预定位置包抄而去。

山林渐深，林木愈发茂密，光线也变得晦暗。空气中的喧嚣远去，只剩下马蹄踩踏落叶的沙沙声，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兽吼。

就在肖毅然全神贯注追踪前方目标时，身侧不远处的灌木丛后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他瞬间警觉，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。

然而，从灌木后转出来的，并非猛兽或伏兵，而是一个纤细的身影——林微。

她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，脸色因紧张和颠簸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，发髻有些松散，几缕青丝垂落颊边，看起来有些狼狈。她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肖毅然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连忙勒住马，怯生生地唤道：“夫……夫君。”

肖毅然的眉头瞬间拧紧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惊怒。她怎么会在这里？！一个内宅妇人，竟敢擅自深入猎场腹地？! 这简直是胡闹！

“你来做什么？！”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，冰冷刺骨。此刻任何意外都可能打乱他的全盘计划。

林微被他吓得浑身一颤，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，她紧紧攥着缰绳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妾身……妾身见夫君独自离队，心中担忧……又听闻这山林中有猛兽……所以才……才跟了过来……”她的话语断断续续，逻辑混乱，完全是一副因关心则乱而失了方寸的模样。

担忧？跟踪？肖毅然的目光锐利如刀，在她脸上逡巡。是单纯的愚蠢，还是别有目的的监视？落鹰涧的名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，让他的心不断下沉。

“立刻回去！”他厉声喝道，不容置疑，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！观墨！”他唤来心腹小厮，“送少夫人回营帐，没有我的命令，不许她再离开半步！”

“是，少爷！”观墨连忙上前。

林微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，她看着肖毅然，嘴唇翕动，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在触及他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冰冷寒意时，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，只是顺从地、一步三回头地被观墨带着，调转了马头。

肖毅然看着她消失在林间的背影，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，反而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。她的出现，太过巧合。那份“担忧”，在他眼中，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疑。

但现在，他已无暇深究。落鹰涧就在前方，赵珩的阴谋即将展开，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，应对眼前的战斗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酷。无论林微是何目的，都不能阻止他今日复仇的脚步。

他猛地一抖缰绳，骏马长嘶一声，如离弦之箭，再次向着落鹰涧的方向，疾驰而去。山林的风掠过耳畔，带着秋的肃杀，也带着血雨腥风将至的气息。